2010年12月5日的杭城,阳光明艳,天朗气清。这样的好天气,换作往常的我,恐怕免不了要奔赴一趟西湖,以挽留她最后的秋色。不过,由于国考的降临,这个本可以在西湖边度过的周末却不得不让位于冰冷的考场。当然,和我遭受同样境遇的,还包括一同报名国考的全国上百万大学毕业生。在迎接国考的气氛中,清晨的大学宿舍本该分外宁静,但在这一天,却在一阵骚动之后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—除了个别准备继续求学的同学,整个宿舍楼层早已空空荡荡,每一个考生都在匆匆奔赴分布在城市不同位置的各个考场。
杭州并非一线城市,较之我在京沪穗的同学,我并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在从住处到考场的路上。7点半左右,我按部就班地上了一路公交车,仅需七站地即可到达考场所在站。而我的一位好友正身处某国际化大都市,却不得不在凌晨5点半起床,并且依然在恐惧中奔向考点。
深秋周日的清晨,除了晨练的人群和出来买菜的老人,公交车上本不该出现如此多的年轻人的身影。看得出来,我身旁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情。提着菜篮子的她正在疑惑地打量着这些突然涌现的年轻人,她显然不明白这些年轻人要去哪里、为何要去。然而,颇为讽刺的是,即使是这些年轻人本身,恐怕同样也不能清楚地回答这两个问题。
作为幸运儿,通往考场的过程简单而顺利,只需20分钟的车程,我便到达了目的地。随着一群年轻人的蜂拥下车,略显空荡的公交车轻盈地行驶而去。马达的轰鸣尚未在我耳边消逝,远处考场所在的学校的空前盛况却已经进入我的视界。我原本以为到站后还需花费一段时间探寻考场的具体位置,下车一看,这一环节完全可以省略。国考的气派非同凡响,涌动的人潮早成一道让人侧目的风景线。一切按部就班之后,考试正式开始。承载着数不清意义的国考就这样开始了,接下来,考生们所要面对的并非残酷的竞争与长辈的教导,而仅仅是具体的试题本身。我忍不住观察了身边的几位考生,可惜的是,在这些年轻人的脸庞上,流露的并非照人的青春,而是凝聚着沉重与激动混杂的神情—压力自始至终都未曾从他们身上被卸掉过!
坦白言之,我第一次看到国考题目时的心情可谓充满了激动。很多试题比我想象的更有趣,也更富深刻意义。例如一道言语理解题目提到:“人类千万年的历史中,最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,不是大师们浩瀚的经典,而是实现了对权力的约束,实现了把权力关进笼子的梦想。”此题考察的虽然是言语理解,但传递的却是现代公民的基本理念。又如某题中谈及城市化进程与保护文化多样性的张力时,竟然提到了当代德国历史社会学大牛埃利亚斯的大作《文明的进程》。诸如此类的不少试题带给我对国考的印象并非过往我所认为的“刻板”和“八股”,而是一种得以与人类普遍文明实现对接的状态。面对这样的试题,仅仅依靠阅读《半月谈》或者某些大报,甚至即使如我的很多同窗数月朝六晚九如一日的刻苦复习,都显然是无法从容应付的。依我之见,具备强大的应付能力必须要通过阅读广泛的人文社科著作,扩展我们的视野,理解人类最基本的一些文明理念。而仅仅依靠所谓的语言理解能力,却匮乏对人类普世命运的关切,无论是行测还是申论,都将陷入“心灵”与“试卷”脱节的状态。
考试终归结束,我依然随着人流走出考场。早已在门口守候的各色培训班也开足马力,发传单人朝着每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考生频繁塞着各种培训资料。在聚集了数百万考生之后,今天公务员培训已经成为一个令人瞠目的具有巨大市场的产业链。这些机构精准地捕捉着考生们的心理,尽管他们的对策毫无用处。
回到住处,回首并思索整个国考历程,今天中国社会的年轻一代,已经过早陷入求稳的状态,他们驯服于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,激情与活力不知生在何方。没有人否认他们的执着与坚忍,也没有怀疑他们的发奋与充满斗志,他们用超越应对“高考”和“考研”的精神势头将“国考”推上了当今中国所有考试的第一把交椅。然而,我们却不得不指出一个尴尬的现实:在那些值得钦佩的种种精神背后,大多数人的抉择却并非源自审问心灵的结果,而仅是未经沉思的冲刺罢了。
特约记者 王秀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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